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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、混乱阶梯

四十、混乱阶梯 (第1/2页)

“大师兄,这份奏章不能呈,你是在气头上,要慎重。”
  
  早晨,饮冰斋门口的院子里,一袭红裳拦住了准备出门上值的弱冠长史面前。
  
  谢令姜手中一柄合拢的红伞横置,正好挡在了欧阳戎垂臂抓着奏本的右手处。
  
  前夜在浔阳王府书房夜谋后,谢令姜看见欧阳戎丢下一句轻笑话语,就转身离开,便不禁蹙眉担忧。
  
  昨天的圣旨紧随到来,大师兄陪同接旨、平静如常的态度,更是让她忐忑不安。
  
  可能是因为夜里三更后,浔阳城下了一场小雨,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。
  
  当夜回到闺房就寝,谢令姜辗转反侧,睡不着觉。
  
  第二日一早,她提一柄红伞,早早出门,宵禁刚解除,就赶到了柴桑坊的槐叶巷宅邸,拦住了准备出门的大师兄。
  
  院中,被雨露、泥水打湿裙摆的谢令姜,忍不住看了看欧阳戎手中的那本奏折。
  
  果然,大师兄昨夜可能没有睡觉,在伏案奋笔疾书。
  
  欧阳戎一脸平静,朝一脸担忧的小师妹道:
  
  “我没在气头上。我很冷静。”
  
  谢令姜摇头:“那你怎么大晚上的不睡觉,写封奏折,要上书朝廷。”
  
  “就不能是冷静写的?”
  
  “……”
  
  谢令姜绷着俏脸:“大师兄不准狡辩。”
  
  欧阳戎摇头:“没有狡辩,是真话。”
  
  他多看了两眼面前的谢氏贵女。
  
  她似是来不及化妆遮掩,顶着淡淡的“熊猫眼”跑来这里阻拦他。
  
  顿了下,欧阳戎问道:
  
  “小师妹以前,不是也看不惯朝廷政策吗,还总说我这个大师兄态度太过寡淡、不够慷慨激昂……现在为何要拦我。”
  
  谢令姜瘪嘴:
  
  “以前孑然一身,与朝廷没有干系,仅凭喜好,快意恩仇,想说什么就说什么,从不多想。
  
  “可现在不同,我们是两个人,你的仕途,最是重要,咱们要认真考虑……”
  
  顿了顿,谢令姜眼圈略红,凝视着他说:
  
  “我这直性子得收敛收敛,不可影响伱的判断,凡事咱们需要慎重再三的考虑,我……我才不做别人嘴中的克夫女。”
  
  她语气倔强,有些动情。
  
  欧阳戎愣了会儿,失笑:“所以,现在是贤内助了?”
  
  “这是当然!”谢令姜昂起雪白下巴,有点翘辫子:“大师兄就偷着乐吧,善导大师给我看相说,我是万里无一的旺夫之相哩。”
  
  “……”
  
  欧阳戎想了想,沉吟:“他们东林寺的女施主是不是盛产旺夫相?”
  
  “?”
  
  躲过某位贤内助的粉拳蹬脚,欧阳戎笑了下,旋即转为认真面色:
  
  “我理解绾绾的担忧,可这封奏折必须呈上去。”
  
  “为何?”谢令姜脸色有些不理解:
  
  “东林大佛坐落江州之事,大师兄不是年前就已知晓,提前准备了吗?
  
  “我听姑姑与王操之提过,大师兄精心准备的造佛良策,兼具治水,不仅不太劳民伤财,还能造福浔阳百姓们。
  
  “大师兄还要上书做什么,难道是大周颂德中枢的事情?可按照卫氏营造的氛围,现在反对颂德中枢,几乎等同于反对大周法统,大师兄不会不清楚吧。”
  
  欧阳戎点头:“我自然知道。”
  
  谢令姜欲言又止。
  
  而这种时候,大师兄还上书奏折,几乎已经表明了不支持的态度,与反对无异了。
  
  谁知道这封奏折,会不会成为卫氏等政敌攻击大师兄的把柄。
  
  从前夜得知大周颂德中枢与四方佛像的建立,谢令姜便嗅到了颇为熟悉的味道。
  
  她心里大致想到了随后的舆论走向、朝堂地震。
  
  定然又是一次纷纷站队的表态,与清除异己的洗牌。
  
  谢令姜深呼吸一口气,努力柔声:
  
  “圣旨刚发出,现在洛阳那边情况还不太明朗,大师兄,咱们要不再等等,看看夫子他们的表态,还有朝局走向,再决定要不要上书?”
  
  欧阳戎摇摇头:“有些事,得趁早。”
  
  他看了眼谢令姜,问:“小师妹知道我奏折写了什么?”
  
  谢令姜红唇抿成一线,安静了会儿,点头:“大概猜到。”
  
  欧阳戎看着她,语气认真道:
  
  “我确实早有准备,江州大堂是有应对造佛的良策方案,可其它地方呢?
  
  “天下不只有一座江州,也不是所有州,都有江州的条件与运气。
  
  “圣旨与礼部官员的要求,我都认真看了,为了配合陛下今年秋季、泰山封禅的盛典,建造中枢与佛像的工期如此之紧。
  
  “更别提礼部那帮老爷们立下的佛像规格,也十分之高,有不低于三十丈金身大佛的限制。
  
  “这等要求,像早有准备的江州大堂,眼下收紧预案,才能提前完成,堪堪达成这条红线。
  
  “可其它建造佛像的三座州府呢,扬州、桂州,太原府,除了财力最为强盛的扬州,其它压力都很大。
  
  “陛下私捐的所谓两万贯脂粉钱,连造一只佛掌都不够,却还反复强调,不许劳民伤财……呵。”
  
  欧阳戎摇摇头:
  
  “还有那座大周颂德中枢,令天下各州为其募捐的所谓‘颂德铜’,最后不还是要平摊到百姓头上,这与多加一笔苛税何异?
  
  “而从地方官府到朝廷中央,这笔铜银也不知道要过多少双手,有多少损耗,最后熔铸成这座的颂德中枢,上面不是流满了‘民脂民膏’是什么?。
  
  “我虽微薄,一介长史,独善其身,可以,但绝不一言不发。”
  
  他语气平静,绕开谢令姜,带着奏折,朝院外大步走去。
  
  谢令姜为之动容,回首凝视他背影问:
  
  “可是前夜在书房,大师兄不是还劝离伯父,上书表态支持吗?为何今日大师兄为何……”
  
  欧阳戎没回头:
  
  “因为浔阳王府乃砧板鱼肉,只有这一条路可走,劝谏主公上书支持,乃是我作为王府谋士的责任。
  
  “而走出王府,披上这身官服,我便是一州长史,此乃不辞之责。”
  
  谢令姜眼睛定定看着大师兄离去的背影,
  
  没再阻拦……
  
  上午,欧阳戎向驻守江州的监察御史,递交了亲笔奏折。
  
  大步走出了这座公署。
  
  只是在他走后不久,公署内的院子里,出现了一道宫装妇人的身影。
  
  妇人一袭绯红宫装,妆靥点唇,表情冷漠。
  
  若是欧阳戎在此,定会一眼认出,此妇人正是当初在龙城鹿鸣街见过一面的彩裳女官妙真。
  
  妙真端手伫立,身后有两位青衣宫女,一女手捧书册,一女轻捧朱笔,皆亦步亦趋。
  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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