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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84章 长恨歌

第384章 长恨歌 (第2/2页)

谢阿蛮十分雀跃,恨不得伸手抢过薛白手里的烟花。
  
  故地重游,西绣岭上已加盖了几道宫墙,守卫也比当年要森严了些。
  
  薛白登上山时,只见长生殿内的女冠们都已经闻讯而来,拥在殿门前熙熙攘攘的,满怀期待地等着,一见他来便欢呼了出来。
  
  “烟花使来了。”
  
  谢阿蛮怕薛白被她们围住,连忙引着薛白往一旁的观星台上去。
  
  那观星台建得甚高,登上之后可以俯瞰华清宫,在此放烟花,确实是最好的地方。
  
  “危楼高百尺,手可摘星辰。不敢高声语,恐惊天上人。”
  
  “薛郎也喜欢太白的诗?”张云容早已候在观星台上,听了薛白吟诗,有些惊喜地道。
  
  她是真不高声语,压低了声音,把一个火折子递给了谢阿蛮,道:“一会儿,你来点烟花。贵妃有要事与薛郎说,我带他离开一会。”
  
  谢阿蛮听了前一句,先是惊喜万分。待听得后面一句话,脸色便奇怪起来。在她想来,贵妃这般费尽周折,偷偷摸摸地见薛白,还能有甚旁的事?
  
  “是。”
  
  接过火折子,她低声应了,目光盯着薛白的背影,暗忖不知他有什么好,竟是那么多女子都喜欢。
  
  薛白由张云容引着,从观星台另一侧的小梯子下来,绕进了长生殿后方,有一道小门被打开,他悄无声息地进去,拐进了长生殿。
  
  这一次,长生殿内比上一次明亮些。
  
  杨玉环正双手合什,跪在神案前。见薛白来了,连忙起身到了帷幔后面,招手让他近前来,并吩咐张云容出去看着。
  
  她穿的是他送她的襦裙,美得不可方物,动作时偷偷摸摸的,不由让人起了旖旎之念,误以为她招他来是为了佳期幽会。
  
  薛白上前几步,感觉像是牵牛星迈过了银河,与织女星相会。
  
  “阿姐。”
  
  “你来了。”
  
  杨玉环方才想到了薛白当年在此念的那首词,“纤云弄巧,飞星传恨”,定了定神,才记得要说的是何事。
  
  她遂以姐姐教训弟弟的口吻道:“你又惹麻烦了知道吗?”
  
  “还请阿姐赐教。”
  
  “你先说,你可有未告知我的事。”
  
  “有许多。”薛白问道:“阿姐想知道哪桩?”
  
  “你的身世。”
  
  “我就是薛锈收养的义子,不出预料,会是一个草民之子,芸芸劳苦大众当中的一个。”
  
  “我不信。”杨玉环道,“吴怀实说你是皇孙,今日此间只有你我二人,你可敢与我坦诚以待?”
  
  薛白摇了摇头,道:“我不是皇孙。”
  
  对李腾空,他这般说是出于信任;对杨玉环,他这般说则是出于谨慎。杨玉环的身份太过复杂,他不认为她能为他守住秘密。
  
  杨玉环已信过薛白一次,这次不再信他,悠悠道:“但这次你又被袁思艺盯上了,也不知他们为何总对你的身世感兴趣。”
  
  薛白心念一动,问道:“袁思艺可有证据?”
  
  “我可以告诉你。”杨玉环转身拿起酒壶,斟了两杯,捧起,将一杯递给了他,同时道:“但前提是,我得确定你的所作所为不是在利用我。”
  
  贵妃赐酒,这是极大的荣誉,往往只有立了大功归来的名将能在御宴上有这样的荣幸。但今夜,杨玉环似乎不打算只赐薛白一杯酒,倒像是想灌醉他,逼他吐出真言。
  
  薛白犹豫片刻,接过酒杯,端在手里,沉吟道:“我绝不会害阿姐,且会为阿姐好。这一点,我可以发誓。”
  
  “我得知道你的目的。”杨玉环已喝了她的那杯酒,“喝了。”
  
  薛白无奈,举杯一饮而尽,发现这酒呛得厉害,一杯下肚他便感到暖流涌起,身子热乎乎的,脑袋也有些晕乎乎的。
  
  下一刻,杨玉环又捧了一杯递给他。
  
  “喝了。”
  
  “我酒量只这么大。”
  
  “不管。否则你便是让袁思艺弄死了,也休想我帮你。”
  
  “阿姐放心,我不是皇孙,袁思艺找不到能弄死我的证据。”
  
  “喝了再谈,除非你不信我。”
  
  薛白目光看去,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凑得很近。杨玉环太美,让他对自己的定力不似往常自信,不由往后退了一步。她却又逼近过来,他退无可退,只好再饮了一杯。
  
  “说吧。”
  
  杨玉环的声音动听,像是在蛊惑他。
  
  “你是废太子李瑛的儿子对吗?你侥幸活了下来,得张九龄、贺知章等名臣教诲,想夺回储位。所以你接近我三姐,利用我,是吗?”
  
  薛白没答,抵着柱子坐在了地上,眼神迷离。
  
  杨玉环低头看去,见他英俊的脸上泛着红晕,与往常完全是两种气质。
  
  莫名其妙地,她伸手捏了捏他的脸。
  
  “你和我三姐,杨玉瑶,睡在一起了吗?”
  
  “瑶娘?嗯。”
  
  “你和李十七娘睡在一起了吗?”
  
  薛白摇头,略带着些苦恼之态,道:“没……她太害羞了。”
  
  杨玉环不由轻笑了一下,再次问道:“你是皇孙李倩吗?”
  
  “不是。”
  
  “那你的父母是谁?”
  
  “就是最普通不过的人。”薛白闭上眼,喃喃道:“我很想他们……”
  
  杨玉环一愣,有些着恼地咬了咬下唇,自语道:“你素来狡猾,我可不信你。”
  
  她吃不准薛白是真醉还是假醉,眼波一转,道:“好吧,你也知我膝下无子,你若真是皇孙,我未必不能扶你一把,便当认下你这个好贤孙。”
  
  “真不是。”
  
  “你可能证明?”
  
  说着,她又拍了拍薛白的脸。
  
  薛白张开眼,目光落处,看到的是丰润的红唇。
  
  他感到脸颊热热的,脑子也热热的,低语道:“阿姐。”
  
  仅仅两个字,却莫名地饱含了某种感情,杨玉环竟是听得心中一麻,听懂了他想要亲上来,以证明他不是什么好贤孙。
  
  酒壶落在毯子上,烈酒洒了出来,空气中遂醉意朦胧。
  
  “咻——砰——”
  
  突然,窗户被烟花炸亮了。
  
  杨玉环回过神来,转头看去,却只能隔着窗纸看到她心心念念的烟花。
  
  “你厉害,我问不出你的底细……”
  
  “咻——砰——”
  
  烟花又响,一响又是许久,薛白依旧是醉着,却醉得自在了许多。
  
  他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肆无忌惮地欣赏着杨玉环,看着她仰头的侧脸。他眼神深邃,像是带着千百年的好奇、遗憾、探究、喜爱、埋怨、同情……他两世为人,对杨玉环的所有印象在此时此刻才得以具化。
  
  直到天地俱静,杨玉环才回眸来,笑了笑。
  
  “你这个义弟,至少还是顺着我的意的。”
  
  然而,话音未落,她竟是听到了薛白在轻声吟着诗。
  
  “汉皇重色思倾国,御宇多年求不得。”
  
  “杨家有女初长成,养在深闺人未识。”
  
  “天生丽质难自弃,一朝选在君王侧。”
  
  “回眸一笑百媚生,六宫粉黛无颜色。”
  
  “……”
  
  杨玉环呆愣住了,她忘了自己也是跪坐在地上与薛白面对面地看着对方,忘了他正在直愣愣地看着她的脸,忘了地毯上的酒水已洇湿了她的裙摆。
  
  她只顾着听着这首长诗,恍然明白了薛白对她的那莫名的深情是从何而来的。
  
  她的感受没有错,他对她就是饱含了一种无法言状的,比男女之情还要深邃的感情,她有时以为是同情,有时以为是亲近,有时以为是爱慕,但无论如何,今夜她确定了他对她就是与世间所有人都不同。
  
  否则,怎能写出这样的诗来。
  
  就像他曾说过的“佳人相见一千年”,这诗也像是凝聚了千年。
  
  “……”
  
  “骊宫高处入青云,仙乐风飘处处闻。”
  
  才念到这里,张云容忽然跑来,打断了这场会面。
  
  “贵妃,时间不多了,奴婢得送薛郎离开。”
  
  杨玉环只觉得心被揪了一下,想着诗还没念完呢。
  
  之后,她才想起,还有重要的事没告诉薛白,急得她四下一看,端起一杯冷水,径直泼在薛白脸上。
  
  ~~
  
  富平县,檀山。
  
  七月中旬,山脚下的麦地已是一片金黄,沉重的麦穗压弯了麦杆。
  
  麦田边的农舍中,一名农夫正磨着镰刀,他那丰满的妻子正在缝补着麻袋,做着收成前的最后准备。
  
  他们的一双儿女正在追逐打闹着,嘴里唱着奇怪的歌谣。
  
  “我从山中来,带来兰花草……”
  
  远远地,有五名骑士飞奔而来,直奔到屋舍前,才硬生生勒住缰绳。
  
  “吁!”
  
  马蹄踢飞了小石子,马蹄下的麦子落在了石土之间。
  
  磨刀的农夫转头看了一眼,目光落在那麦子上,没有说话。
  
  “陆十五,是你吧?!”马背上的骑士看着农夫,问道:“十多年前的北衙杂役,如今有屋有田,有儿有女了。”
  
  “是小人。”
  
  “我等奉贵人之命,来问你一桩事。”
  
  陆十五放下了手中的镰刀,恭谨应道:“效用请问。”
  
  “当年你是否埋葬了一个孩子,从此奉命在此守墓。”
  
  “是。”
  
  “你眼神可还好使,上前来看一眼吧。”
  
  陆十五驼着背,指了指自己的屋舍,道:“效用,不如进屋喝杯水,容小人慢慢看吧。”
  
  “也好。”
  
  五名骑士遂翻身下马,走进了那屋舍。
  
  陆十五畏畏缩缩地让开,拉过了妻子儿女的手,躲避到一旁。
  
  不一会儿,屋中便响起了喝叱声、砍杀声、惨叫声。
  
  “大胆,你们知道我是谁?!”
  
  “噗。”
  
  “噗。”
  
  “快走!”
  
  很快,方才问话的骑士踉跄奔了出来,身上鲜血淋漓,每拖着伤腿走一步,都有血淌进地上。
  
  接着,脸上带着刀疤的高个汉子慢悠悠地走了出来,时不时咧嘴笑笑,扬起手中的陌刀前,还不忘与陆十五打个招呼。
  
  “遮住孩子的眼。”
  
  陆十五连忙照做。
  
  那汉子这才走到骑士的身后,手中陌刀利落地斩下。
  
  “噗。”
  
  一颗头颅滚过,血滴在了地上的麦粒旁。
  
  “五个了。”
  
  杀人的汉子对屋子里喊道:“你把画收好就成。”
  
  “收了,走吧,把证人带着。”
  
  屋子有人走了出来,说话间带着浓重的陇右口音,手里拿着一个用布包好的卷轴。
  
  “尸体呢?”
  
  “留着。”
  
  这次,他们应对危险的方式是如此简单粗暴,仿佛怕事情闹得不够大,敌人怀疑得不够深一般……
  
  (本章完)
  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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